恐懼才是沙也馬蘭的殺手鐗 - 《詭老》
近年每次說起美藉印度裔導演沙也馬蘭(M. Night Shyamalan) ,通常離不開幾個關鍵詞:一再中伏、突破下限、永續爛片等等。近日看到有社交媒體上的電影專頁介紹他的新作《詭老》Old,不少網民留言質疑這套電影會否跟他往常作品一樣地差劣,似乎不少觀眾光了看到導演欄的名字就多少有點卻步。而且,這個對沙也馬蘭的壞印象似乎不止發生在香港,全世界的電影觀眾看來都對這對導演的作品有所保留。
在了解現在大眾對沙也馬蘭的負面評價是否公允之前,必先知道他在很久之前為何被受追捧。曾幾何時,沙也馬蘭是大逆轉結局(Twist Ending)的代言人。透過懸疑性高的故事線,以及完全意料之外的結局,他的電影得到大眾的寵愛。回到他的成名作《鬼眼》The Sixth Sense上映時,大部分觀眾千想萬想也估不到一直治療陰陽眼男孩的心理醫生主角,到頭來竟發現自己正是亡魂之一。那份震憾,相信有看過電影的觀眾都記憶猶新。之後沙也馬蘭乘著人氣,拍了另一部題材不一,但結尾亦相當出人意表的《不死劫》Unbreakable。自此,沙也馬蘭這個品牌就和「結局」掛了勾,彷彿看他的電影就會自然對故事結局有相當期待,看看他會怎樣扭橋,令觀眾大吃一驚。然而,在他接下來的幾套作品,包括《驚兆》Signs、《森魔》The Village、《禍水》Lady in the Water、《破天慌》The Happening等,雖然繼續嘗試不同主題,結局亦有出現招牌性扭橋,評價卻未有如前作般高,相信普遍是由於大眾對大逆轉結局期望落差,而忽略了沙也馬蘭電影本身的質素,以及連貫他的作品的重要元素 – 恐懼。
在這裏,不得不提沙也馬蘭在2013年執導的「大爛片」《末日1000年》After Earth。這段日子沙也馬蘭的評價已經由被捧上天的天才導演跌到地底泥的爛片王。《末》夥拍韋史密夫父子,因角色設定,父親韋史密夫其實出場時間不多,主角其實是兒子積頓史密夫。正值他經歷青春期,由在《尋找快樂的故事》The Pursuit of Happyness裏非常可愛的童星變成一個相貌(比起父親)不算出眾的年輕演員。可能是這個原因,加上觀眾對沙也馬蘭的印象越來越差,電影口碑不好,成為導演其中一個污點。《末》故事單薄處無可否認是弱點,然而在這些局限之下,沙也馬蘭的處理其實花了不少心思,對恐懼與及危機的描寫十分細膩,值得大眾重新評估。導演處理未來末日與荒廢地球,比其他同類型的電影獨到,具有實感之餘亦見新穎。配合場景、聲效、鏡頭運用,有助觀眾一樣置身於同一個環境。最印象深刻的是主角抵達時的那個森林,不用太多情節上的驚嚇元素,但很容易就令觀眾感到心寒。
《詭老》亦然,它的故事簡單而荒誔,若非沙也馬蘭的技巧,這套電影可能會離奇得只會令觀眾感到詫異。電影講述主角一家四口來到熱帶地區一所渡假村,並前往由酒店經理推薦的私人沙灘消遣。怎料到,沙灘上數個家庭皆有成員身體出現變化,小孩的短時間成長成為青年; 中年的又瞬間老化。更可怕的是,他們全部人都離不開這個沙灘,只可以滯留在這個渡假天堂迅速等死。《詭》可能是沙也馬蘭的作品之中最為離奇的一套。它的誇張程度令我想到數年前「臭名遠播」的《媽媽!》Mother!。當年由Darren Aronofsky 執導的極具爭議之作,由一個郊區家庭所遇到的離奇怪事,發展出極度荒誔的暴力事件,借一系列的隱喻對聖經作出諷刺。《媽》的評價非常差劣,差到電影宣傳公司直接把影評人的負評印上電影電報,並以「史上最具爭議性的電影」作招徠。《媽》的失敗很大程度上來自失真,縱使大家都知那是寓言型式故事,但以不合理的情節作隱喻太過明顯,效果出來低手,最後不被觀眾接納。
同是十分誇張的《詭》,則著重於令觀眾瘋狂的恐懼感。電影厲害之處,是導演利用純熟而其他荷里活導演欠缺的技法製造一層又一層的危機,呈現一個時間緊迫卻又離不開的困局地境,令觀眾忙得分身不暇,沒有理會或要求故事上合理性。這個故事的恐懼感沿自幾個要素,第一,是沙灘上有超自然力量,讓人迅速老去; 第二,不知為何,沒有人可以離開這個沙灘,每次有人嘗試離開,皆會因為頭部感受到劇痛而最終昏倒; 第三,則是人性在這困局下的扭曲。換言之,第一點是和時間相關,第二點則是和地理有關,第三點則是人性的懦弱和可怕。
沙也馬蘭透過他擅長的鏡頭移動、中長鏡頭處理,和群戲演員的調度,常把時、地、人三者的關係緊密地扣連起來。他的鏡頭移動速度加上演員進出畫面,配合故事節奏,很容易讓觀眾產生時間過得特別快的感覺。再者,鏡頭不時推至周邊環境,包括一望無濟的海洋、沙灘旁的海上岩石群、沙灘上的生銹垃圾堆、沙灘背後的懸崖峭壁,還有像大峽谷般的唯一通道等等。當把沙灘上的人分佈在這個環境四周,並把所有事情堆積在同一時空下發生,例如有人在營內調情、有人在沙灘正中照顧身體不良反應的病人、有人嘗試不同方法離開現場,有人則坐在一旁作壁上觀,每個環境和置身該處的角色產生關係,角色之間的互動與交織,在壓迫的時間下演化成為各種焦慮。此時,更多人物背景逐漸披露,衝突開始浮現,故事的真相亦現端倪。正如日出前的黎明總是最為黑暗,越是接近真相的時刻越是恐懼和絕望,沙也馬蘭有條不紊地把故事劇情推向更絕望的邊緣,使角色人物一個個離去。要到主角靜下來,把龐大的恐懼感與現實中危機感分隔出來,才突然看到一絲希望,以行動解除恐懼,觀眾才可一起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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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藝術而藝術】
這可能是現代藝術史上最著名的一場訴訟案。
『為藝術而藝術』(l'art pour l'art,英文:Art for art's sake)的主張是法國作家高提耶(Théophile Gautier,1811-1872)在1835年發表的唯美主義長篇小說《莫班小姐》(Mademoiselle de Maupin)中率先提出。他認為文學可以不顧社會道德主張,文學藝術毋須反映社會問題,藝術家的價值在於追求完美之形式。
這般言論在當時仍歌頌英雄榮光新古典主義的法國社會看來格格不入,但卻大大影響後世藝術理念,將日出景象畫得朦朦朧朧一蹋糊塗的莫內是其一;始終任性堅持,下筆不求具象,為後世抽象表現奠定先基的惠斯勒又是其二。
作為19世紀美國最前衛也最重要的畫家,詹姆斯.惠斯勒(James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當然自有其能耐。雖說他活動範圍多在倫敦,24歲後未再返回美國,平生爭議也不少。最有名的例子大概是1877年的那場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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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導火線是英國權威藝評家羅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 )發表了對惠斯勒苛刻無情的批評(哪個藝評家的〝自以為〞評論不是如此?翻白眼ing),尤其是針對惠斯勒約莫1875年所作《黑與金的夜曲》(Nocturne in Black and Gold – The Falling Rocket )。
羅斯金認為格洛斯維諾畫廊的老闆(Grosvenor Gallery)林賽爵士(Sir Coutts Lindsay)根本不該展出惠斯勒作品,然後又批判惠斯勒缺乏教養、幾乎是詐欺群眾,還說自己雖見過一些無賴,但卻沒聽過有花花公子對觀眾臉上丟罐油漆還敢要價200個金幣(guineas)。
換句話說,惠斯勒當場變成一個〝缺乏教養又生性浪蕩的詐欺犯〞,再者羅斯金粗糙刻薄的評論更顯示他身為藝評家的傲慢與既得利益者的優勢。
不像莫內在1874年被另一位藝評家藝評家路易.樂華(Louis Leroy)羞辱時,再生氣也只是在戈柏瓦咖啡館(Café Guerbois)內咆哮翻桌,或者只能夜深人靜時邊咬棉被流眼淚還邊懷疑人生,惠斯勒火速以毀謗罪名一狀將羅斯金告上法院,並且要求賠償名譽損失1000英鎊。
這下子整個倫敦都沸騰了,藝文界人士立馬選邊站,連老百姓也都跟著報紙報導認真看熱鬧。
羅斯金是甚麼人物?人家是牛津大學斯萊德藝術學院第一位教授,並在此成立羅斯金繪畫學院(Ruskin School of Drawing),是維多利亞時代舉足輕重的藝評家,也是拉斐爾前派(Pre-Raphaelites)擁護者。當時他的評論被許多人奉為圭臬,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
但對手也不是好惹的角色。
惠斯勒從小個性嬌慣,從西點軍校被退學後才轉向繪畫,始終堅持『為藝術而藝術』的唯美主義,認為藝術應該獨立存在,純粹訴諸感官,不需要加諸無關的道德和感情因素;對他來說,藝術就是藝術,千萬不要囉嗦更不要說教。
這兩人大約生來便八字不合,無論是藝術主張或政治立場都相差甚遠。
羅斯金是社會主義者,關注社會公平與政治問題;惠斯勒從不認為藝術應該符合所有人喜好和品味。羅斯金批判工業資本主義與政治經濟功利主義;惠斯勒卻以朦朧唯美的效果美化了倫敦泰晤士河畔的醜陋工業景觀。
你說,對於亟欲撻伐萬惡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者羅斯金,要如何忍受惠斯勒這些斑駁模糊又完全違反他理念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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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的盤問對答可以顯示出兩方如何尖銳對立和各持己見。羅斯金找來霍克爵士(Sir John Holker)作為辯護律師。
霍克:「請您說說《黑與金的夜曲》(Nocturne in Black and Gold – The Falling Rocket )主題畫的是啥鬼?」
惠斯勒:「這是一個描述夜晚的作品,描繪柯瑞莫納花園(Cremorne Gardens )的煙火。」
霍克: 「咦?不是柯瑞莫納花園的景色嗎?」
惠斯勒:「如果要稱它為柯瑞莫納的景色,肯定會讓觀者很失望(哄堂大笑)。這是一種藝術安排(artistic arrangement),所以我才叫它〝夜曲〞啊!」
霍克:「那你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完成這幅作品?」
惠斯勒:「我大概花了兩天,第一天開始畫,第二天完工。」
霍克:「瞎米!才花兩天工夫竟敢開價200個金幣?!」
惠斯勒:「那你就錯了,我的要價包含我一輩子的心血與知識。」(驕傲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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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結果惠斯勒算是贏了面子→法庭判他勝訴,但也失了裡子→原來要求的1000英鎊賠償金只剩下1法辛(farthing),而且訴訟費用必須由雙方分攤。1法辛價值僅有1/4便士(penny)。如此低廉的賠償金也說明陪審團對此事件的複雜感受。
惠斯勒原本財務狀況就不佳,整個官司打下來更是雪上加霜,於是官司贏了,但他也破產了。話雖如此,惠斯勒還是很得意地在這法辛錢幣上鑽了個洞,掛在錶鏈上昭告勝利。羅斯金的處境也沒好到哪裡去,輸了官司之後,曾經在藝術界權傾一時的大老,卻自此健康與地位迅速消頹,並淡出社交界。
惠斯勒破產後只得變賣房產,並且為了生活,接受委託遠赴威尼斯創作蝕刻版畫。在威尼斯的14個月中,他創作超過50幅版畫、幾幅《夜曲》、一些水彩和100多幅粉彩作品,以嶄新手法雕砌出威尼斯的精緻迷人面貌,並獲得眾多好評。甚至連向來反對他的人也認為他是繼荷蘭大師林布蘭之後,最傑出的版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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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懈於追求『為藝術而藝術』,惠斯勒另一個極致維美的代表作品還有他在1876-77年為贊助人-英國船王萊蘭(Frederick Richards Leyland,1831-1892)設計的《孔雀廳》(The Peacock Room )。《孔雀廳》作為船王豪宅餐廳,主調為金色與藍色的協奏曲,華麗夢幻、高度裝飾,充滿異國風情,現存於華盛頓特區『弗利爾藝廊』(Freer Gallery)。
雖說威尼斯系列作品有助於恢復惠斯勒聲譽和事業,但他的技法高度在當時卻是被低估了,羅斯金就是其中代表。惠斯勒在作畫前先將畫布染上色彩,並稀釋油畫顏料,改變油畫媒介,讓效果類似水彩那般影綽隱約,創造了油畫另一種表現方式。
另外他賦予繪畫音樂性,以音樂術語為畫作命名,探索音樂與藝術表現調性上的和諧。這些藝術理念和技法影響歐洲和美國兩代藝術家,同時與現實主義、印象派和象徵主義畫家彼此密切聯繫,交換意見和理想,更別說前衛手法為20世紀畫家走向單色抽象風格開創了先鋒。
正因執拗與任性,惠斯勒所成就的藝術果實,絕對比羅斯金想像中來得豐碩許多。
#為藝術而藝術 #惠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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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Junie Wang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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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底由杉本博司設計、生涯最大的作品:「江之浦測候所」開幕後一直無緣親訪,直到最近為自己安排了一個縱走日本藝術美食之旅,才有機會來到這個地方。詳細的介紹文字可以參考我之前寫的文章,今天是想說說自己親自到這邊的感受。
「江之浦測候所」為可以控制最舒適的入館參觀人數是完全預約制,從入館到離館會經常遇到服務人員,雖然不會硬趕著你離開,但他們會在快到參觀時間結束時,用很輕柔的聲音提醒入館遊客參觀時間限制,避免影響到下一個時段的遊客,算是我遇過最舒服的離境提醒。想預約的人要上網買票。離最近的車站「根府川」站還有一點距離,預定的入館時間前會有巴士在車站等候,網路上也可以預約,司機會稍微等一下大家集合到才發車。
服務人員都穿著像是法被的制服,上頭有著測候所的logo,遠遠看起來也蠻像家徽。一開始先到一個像是會議室的地方做入館說明,來訪的外國人也頗多,因此會分成兩邊做日文與英文的說明,我覺得頗為貼心。除了 #夏至光遥拝藝廊 有杉本博司的作品之外,會議室底下的置物櫃空間也有兩張作品陳列。
這個地方打破以往我對建築設計的印象,並不是一個將所有元素聚集在一起的量體,而是貼合著地景延伸出許多空間,彼此各自獨立卻又淺淺關聯。「#冬至光遥拝隧道」及「#夏至光遥拝藝廊」兩個空間都是一條長形走道,遠方海平線景色讓人聯想起杉本博司著名的海景系列作品。在冬至隧道裡,不知道是否心理因素、或是海風穿入,耳邊總輕輕的泛著火車經過隧道的破空聲,瞬間抽離了自己的意識。「#光學玻璃舞台」讓我想起吉岡德仁的「雨中消失的椅子」作品,周遭有個類似羅馬競技場的環狀空間可以坐著欣賞,雖名為舞台但無法登上,看著這個作品妄想著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在這裡一邊做瑜伽、一邊沐浴在夕陽餘暉,一定能補充全身的能量。
測候所到處充滿著日本歷史與文化,像是原寸重現千利休的「待庵」並取名為「雨聽天」,「#光學玻璃舞台」底部使用清水舞台的建築技法,從室町時代留到現在的鐮倉建長寺派明月院的正門也被保留此處,指標幾乎都刻在石頭上,連禁止進入的標示都是用棉繩綁著一顆石頭做為暗示。如果沒有讀過相關資料,還以為這裡是個有幾百年歷史的古蹟,從以前就長這樣留存至後世。
坐在光學玻璃舞台前俯視整個遺跡,深深能感受到杉本博司所說,「從藝術始、以藝術終。」的心情。海風帶來了植物搖晃的光影,寧靜的海浪聲忽遠而近的敲擊耳膜,這裡除了杉本博司的攝影之外好像放眼望去沒有其他可以被稱之為作品的物件,但映入你眼簾的草木石苔花鳥風雲,日出日落帶來的扶疏光影,都是杉本博司對美的感受,也都是人類的藝術累積。
說實話地方不大,遠處可以走到森林的走道貌似還在動工,或許測候所還會慢慢成長變化也不一定。如果你最近腸枯思竭、不知人生方向,或許可以安排來這裡一趟感受天地靈氣。也許就能獲得一點啟示。
#杉本博司 #江之浦測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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